「他若是連回海蜃居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,何敢姓帝!他失了父母,我也失了兄長大嫂,我不過長他四歲,我能扛起帝家門庭,守住晉南,等他長大,他又為何不能?就憑他身上扛著帝永寧這三個字,五年時間也足夠了。」
三十年前,帝家家主盛天,差點將自己的侄子帝永寧逐出家門。
云夏之上群雄逐鹿,英雄輩出,以北方世族為首的韓家家主韓子安,隱有一統北方之地的大勢。
晉南之地,以十五歲之齡三退水寇,守護南疆安寧的晉南帝家女帝盛天橫空出世,短短三載,名聞天下。
其實,當年的帝永寧,也只是一個被生活和磨難打敗了的懦弱稚子。
那時的晉南,帝氏一家獨大,享受榮耀和尊貴,自然也要肩負起守護百姓的重責。多年前,晉南海水寇齊攻晉南。
當時帝家繼承人帝南風攜妻御敵,力抗水寇于南海外,保一方平安,卻在最后一戰中和妻子戰亡,夫妻兩人只留下一個十歲的幼童,這個幼童就是帝永寧。
帝永寧根骨奇佳,帝家在他六歲時,送他入泰山習武,四年內功力便有小成。帝永寧母親出征南海時,所有人包括她自己,都不知道她已經懷了孕。
帝永寧父母的尸骨被抬回宗祠的那一日,正是帝永寧從泰山回來。他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,後來一個人重回泰山,求凈玄大師將他全身大穴封住,內力藏于體內,永不再習武。
帝永寧一直認為,若是他母親不習武,就不會卷入戰亂,也不會隨他父親一起亡于南海,母親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會胎死腹中,他也不會父母同喪。
所以他不再習武,更是打心底里不愿接近將門世家的女子,隨著他年歲漸長,反而更喜文雅賢淑的閨閣小姐。
帝家向來注重嫡系,少有庶子庶女出現,在帝南風這一代只有一子一女,帝南風早逝,帝氏重責自然便落在了女兒帝盛天肩上。
帝家驟變時,不少北方氏族曾想借機攻入晉南,拿下帝家固守百年的十五座城池,初登家主之位的帝盛天,半年內將晉南各勢力整治得服服帖帖,還滅了企圖進攻晉南的江南鐘家和晉東苗家,一夕間威懾天下群雄。
在帝盛天看來,帝永寧是要繼承帝家門庭的人,如此性格,帝盛天實在對他失望,而帝永寧逃出帝家與蒼城葉家小姐私定終身,終于讓帝盛天忍無可忍,差點將他逐出帝家。
那時,帝永寧途經蒼城,身上盤纏用完,正好瞧見葉家請老師,便在葉家為幾位啟蒙的小公子當了三個月老師,也是這時候,他認識了葉家小姐。
帝永寧這樣評價葉詩瀾:
「她性子溫婉,恭謹順良,我傾心于她,三個月后離開葉府時主動向葉家提親,葉家老爺和葉叢俱答應了。」
當初,帝永寧只是匆忙留下一封簡單的婚書,并未請媒人。這門婚事是他私自定下,并未問過帝盛天。
沒想到,他回家后還未勸下族中長輩,葉詩瀾要嫁進莊家的消息,就傳到了晉南,帝盛天震怒之下,更是不許,帝永寧便獨自一人匆忙趕赴蒼城,想問個明白。
誰料葉家翻臉不認,帝永寧連葉詩瀾的面都沒見到,葉家就將他驅逐出府,還把他打傷,又燒毀了婚書。
帝盛天暗中查探過葉家,知道葉家不可信,但他更明白,這是磨練帝永寧的一個契機,所以跟著帝永寧來到蒼城,靜觀其變。
而這個時候,收到莊家請柬的,作為韓家家主的韓子安,也帶著兒子韓仲遠(如今的嘉寧帝)來了蒼城,為葉家慶賀。
韓子安恰巧遇到了葉家羞辱、打罵帝永寧。韓子安將帝永寧帶去了他的住所,還請了醫師幫他療傷,見帝永寧氣度不凡,知道他很可能出身世家大族,便有心幫助和結交。
韓子安和帝永寧交談過程中,遇到了聞訊趕來的帝盛天,二人相談甚歡,帝韓兩家家主從初遇,便開始結盟了。
韓子安讓手下調查了葉詩瀾,果然,帝永寧被利用了。韓子安手下從葉家找來了,葉詩瀾所做的詩畫,帝盛天一眼就看出了破綻。
帝永寧是帝盛天一手教大,他的畫風帝盛天自然熟悉,桌上的畫作詩詞明明都是帝永寧所作,可是詩詞卻不是帝永寧的筆跡,甚至落款也是葉詩瀾,唯有畫風無法抄襲。
帝盛天終于明白了葉家的算計。如果不是葉詩瀾自己心甘情愿,就算葉家眾人逼迫,她也絕不會,在帝永寧留下的畫卷上落款。更何況這些畫卷,已在蒼城流傳數月,絕非一夕之事。
從一開始,葉家就未想過和帝永寧訂婚,不過是借著訂婚親近于他,好將他留下的東西變成葉詩瀾所有。就算有一日帝永寧重回蒼城,對所有人說出一切表明身份,也會被眾人認為是,遭棄婚后的激憤之言。
這位才名遠揚、讓莊府破格低娶的葉詩瀾,不過是個弄虛作假玩弄心計的女子,流傳出去的字畫皆出自帝永寧手筆。
葉詩瀾的名聲半年前于蒼城鵲起,正是帝永寧離開葉府的時間,帝永寧從一開始,就只是這位葉家小姐嫁入莊家的一枚棋子。
帝盛天看透了一切,如果直接對帝永寧講,他肯定不會相信,所以帝盛天和韓子安,默認了當時同樣頑劣的韓仲遠,帶著當時功力被封存的帝永寧,去葉家問個清楚。
韓仲遠十歲即隨韓子安奔赴疆場,人人都道韓家一門雙杰,后繼有人。如今云夏戰亂,帝永寧自小長于帝家,幼時雖經歷磨難,性子卻過于溫厚,但韓仲遠小小年紀卻殺伐決斷。帝盛天也有意讓帝永寧和韓仲遠結交,讓他看看真正的世家子弟,如何立身于天地。
二人潛入葉家后,帝永寧本想問個清楚明白,卻聽到了葉詩瀾和丫鬟的對話,得知了葉家利用他離開時,所留下的詩詞字畫,制造葉詩瀾才情出眾的輿論,達到攀附莊家目的的真相。
帝永寧一氣之下離開葉家,想要逃避一切回到晉南,韓子安跟隨,卻遇到了大批因天下戰亂逃到蒼城,卻又因莊葉二人大婚,被趕出城外居住在破廟,食不果腹、生病無藥醫治的流民和乞兒。
他們臉色蠟黃,身上零星搭著幾塊發臭的破布,大多一臉膿包或咳嗽聲不斷,這些乞兒見到陌生人時,驚惶恐懼的眼神,讓人不敢肆意走進。他們緊緊護住身前生銹的鐵盤,一臉警惕,里面盛著剩菜剩飯,有幾個盤中甚至有蛆蟲爬來爬去。
帝永寧和韓仲遠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到了,帝永寧更是明白了自己以前的幼稚:
「這是亂世,我父母亡于亂世,我卻希冀于亂世茍存,真是笑話。我見過這麼多城池,走過那麼多路,卻一直對現在的世道視而不見。我邁不過的坎不是葉詩瀾,是五年前那場早就過去的戰役,是我父母的慘死。我逃避成為帝家嫡子,逃避擔起責任,其實我明白,我最不能選擇的是我出身帝家這個事實。我邁不過當年的坎,帝家必亡于我之手,天下亂世,晉南更無茍安之時。
晉南不安,天下不安,如我一般喪盡血親者,必不會少。姑姑等我很久,帝家也等我很久了。仲遠,我該回去了。」韓仲遠看著認真堅毅的帝永寧,立下前半世錚錚鐵血的諾言:
「帝永寧,天下安寧之路,我韓仲遠,舍命當陪!」
可惜,當韓仲遠借助帝永寧之手,坐穩江山之后,他變了,帝王心術終究讓韓仲遠喪失了初心。
電視劇《人生之路》里說:「理想是一個名詞,但是我慢慢發現,它其實是一個動詞,理想,就是不斷地走出去,一次一次地走遠,走到再也無法回頭親近過往,走到心靈無法還鄉。」
韓仲遠是這樣,作為普通人的我們也是如此,保持初心很難,是直面挑戰,還是落荒而逃;是選擇喧囂一時的功利,還是恒久平靜的善良;無論如何,希望每一個人,都能做出一個在日后回想不讓自己后悔的選擇。